民国三十八年七月,泽喜回家了。
他走到村口时,天已擦黑。店子上的高墙在暮色里像一头蹲伏的巨兽,墙上那些他亲手砌的砖石,如今爬满了藤蔓。他绕到村子西头,从后山那条小路悄悄摸下来——不敢走大路,怕被人看见。
王家老宅的门虚掩着,透出昏黄的油灯光。泽喜在门口站了很久,手抬起又放下,像在敲一块会烫手的砖。八年了,这扇门他梦里见过无数次,如今真站在门前,反倒不敢进。
“谁在外面?”
是长安的声音。门开了,长安提着盏马灯,光在他憨厚的脸上跳着。他看见泽喜,眼睛瞪圆了,嘴张着,半天没出声。
“长安。”泽喜开口,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。
“四……四叔!”长安手里的马灯差点掉地上,他慌忙放下灯,一把将泽喜拉进屋,迅速关上门,“您……您怎么回来了?不是说去台湾了么?”
“没去成。”泽喜说,声音压得很低,“船在江心坏了,我……我游回来的。”
长安脸色变了:“那……那别人知道您回来了么?”
“不知道。我天黑才进村。”
“那就好,那就好。”长安搓着手,在堂屋里转了两圈,像热锅上的蚂蚁,“四叔,您不知道,现在外头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泽喜打断他,“共产 党坐了天下。我在路上都听说了。”
正说着,里屋传来世连的咳嗽声,一声接一声,像破风箱。
“是泽喜么?”世连的声音很虚弱,可听得出来是强撑着。
长安连忙扶着泽喜进屋。世连躺在炕上,瘦得脱了形,可眼睛还亮。秀英坐在炕沿,正给他喂药,看见泽喜,手一抖,药碗差点掉地上。
“爹,娘。”泽喜跪在炕前。
世连挣扎着要坐起来,长安连忙扶住。老爷子盯着泽喜看了半晌,浑浊的眼睛里慢慢涌出泪来:“回来就好……回来就好……”
“可现在这时候回来……”秀英抹着眼泪,话没说完,可意思都明白。
“我天亮就走。”泽喜说,“去山里躲一阵,等风头过了……”
“走?往哪儿走?”世连喘着气说,“外头都在抓国民党的人,你一个生面孔,走到哪儿都是个死。”
“那……”
“就在家待着。”世连说,“地窖还能藏人。白天别出来,夜里再活动。”
长安点头:“对,对。地窖我前年修过,通风口通到后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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