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妨。学生读给老师听。”于是当众展卷,亢声朗诵,抑扬顿挫掷地有声,却是《崇祯皇帝御制悼洪经略文》。同时还有一位被俘的老将军囚在南京,洪承畴的意思,念及旧日情分劝他投清。这位将军掩耳大叫:“你们别骗我,我根本不相信洪亨九会投降!这个洪承畴一定是冒牌货、是假的!哪有像洪亨九那样受恩深重的人会投降的!你们一定搞错了!”这两件扫兴事出来,二人同日赴难。他这般施为,自然口碑可观。有人就悄悄在他家府门贴了一副楹联,上联是“一二三四五六七”,暗喻“忘八”;下联是“孝悌忠信礼义廉”,暗喻“无耻”,极尽挖苦热骂能事。清高宗命修“贰臣传”警戒后世身事二主之臣,洪氏名列前茅。
与洪承畴同样忝居《贰臣传》其列的还有一位叫钱谦益的,是个地道的著述等身的文豪学者,官也做得有滋有味。此人在前明做到礼部右侍郎,皇清之后也做到礼部右侍郎。他大半辈子仕明,是“清流”里的头面人物,小半辈子又仕清,入了“贰臣”,一生都带着点倒霉味儿,但文名确是“山斗”得很。我读过他一些诗文志铭之类的,也不能不服他学究天人笔参造化。读过刘斯奋先生《白门柳》的都知道,与李香君齐名的名妓柳如是是他的小妾,不折不扣的一个大才子。柳如是,一代红颜班头、风月场中领袖,我看嫁了钱,图的是那点子虚荣满足。钱谦益虽说年纪大了几十岁(柳戏说钱“君之发如妾之肤,君之肤如妾之发”),但地位高、文名且好。按她的想头:倘若钱能为忠君之臣,她再来做个殉节之妇那该多好?她与钱一段风流情分岂不成了千古佳话?可惜这点子可怜梦想也竟成镜花水月。钱谦益还是恬恬然活了下来,腼腼然入了清室。他也有几桩尴尬轶闻。康熙年间,他在南京莫愁湖置酒高会、呼朋引类吟诗论文。席间大家扶乩作戏,钱谦益请问神仙,自己“享寿几何”。乩盘毫不含糊答曰“六十三岁”。钱谦益拈须笑了,说:“我今年已经八十二岁了。这乩语说谎。”乩盘动了一下又说:“君不死,吾可奈何?”——你不死,我有什么办法?屈指算去,钱谦益六十三岁那年,正是明亡的甲申年。另有一说,是众人正酣歌吃酒兴头间,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长揖而入,对着钱谦益连声寒暄:“老兄康泰,小弟来迟,恕罪恕罪!”钱谦益时已是皓首如雪的老翁,自然不受用,问那年轻人:“后生今年青春几何?”那人笑道:“二十岁。”钱谦益掀髯笑说:“老夫犬马齿八十又二矣!”那年轻人却说:“不是这样算法。甲申年您就死了。您现在过的再生之年,其实才十九岁。称您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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