加的小秦岭!离我们只剩下几步之遥了,怀抱中的父亲似乎贴紧了些。我不得不将步履迈得比慢还要慢。我很清楚,只要走完剩下几步,父亲就会离开我的怀抱,成为一种梦幻,重新独自伫立在小秦岭上。
小路尽头的稻草很香,是那种浓得令人内心颤抖的酽香。如果它们堆在一起燃烧成一股青烟,就不仅仅为父亲所喜欢,同样会被我所喜欢。那样的青烟绕绕,野火燎燎,正是头一次与父亲一同行走在这条小路上的情景。
同样的父亲,同样的我,那一次,父亲在这小路上,用那双大脚流星追月一样畅快地行走,快乐得可以与任何一棵小树握握手,可以与任何一只小兽打招呼,更别说突然出现在小路拐弯处久违的发小。那一次,我完完全全是个多余的人。家乡对我的反应,几乎全是一个“啊”字。还分不清在这唯一的“啊”字后面,是画上句号,还是惊叹号,或许是省略号?那一次,是我唯一见过极具少年风采的父亲。
小秦岭!郑仓!张家寨!标云岗!上巴河!
在那稍纵即逝的少年回眸里,凡目光触及所在,全属于父亲!父亲是那样贪婪!父亲是那样霸道!即使是整座田野上最难容下行人脚步的田埂,也要试着走上一走,并且总有父亲渴望发现的发现,渴望获得的获得。
如果家乡是慈母,我当然相信,那一次的父亲,正是一个成年男子为内心柔软所在寻找寄托。如果大地有怀抱,我更愿相信,那一次的父亲,正是对能使自身投入的怀抱的寻找。
小路,只有小路,才是用来寻找的。
小路,只有小路,才是用来深爱的。
小路,只有小路,才是用来回家的。
八十八年的行走,再坚硬的山坡也被踩成一条与后代同享的坦途。
一个坚强的男人,何时才会接受另一个坚强男人的拥抱?
一个父亲,何时才会没有任何主观意识地任凭另一个父亲将其抱在怀里?
无论如何,那一次,我都不可能有抱起父亲的念头。无论父亲做什么和不做什么,也无论父亲说什么和不说什么,更遑论父亲想什么和不想什么。现在,无论如何,我也同样不可能有放弃父亲的念头。无论父亲有多重和多轻,也无论父亲有多冷和多热,更别说父亲有多少恩和多少情。
在我的词汇里,曾经多么喜欢大路朝天这个词。
在我的话语中,也曾如此欣赏小路总有尽头的说法。
此时此刻,我才发现大路朝天也好,小路总有尽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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