先前的风气

传神

　　肖像画的旧称叫传神。

清人蒋骥著书一册，名《传神秘要》，是具体讲授人物肖像画法的。全书二十七节，第十五节是“用笔层次”，是口诀，共二十七笔，第一笔“一画两鼻孔”，第二十七笔“画衣领微画两眉”。以前的人学习绘画及雕塑，重基本功夫，不像现在这样过于摆艺术家的谱。“多以口诀相传，几以为非士大夫之艺。”蒋骥是丹青大家，名重当时。《传神秘要》以“研析精微，标举格例……是编始足以补古人所未备”，收入《四库全书》子部。蒋骥的爸爸叫蒋衡，是书家，书写十三经进贡给雍正皇帝，获赐国子监学正衔。《四库全书》收录《传神秘要》，前边的摘要特别记写到这一细节，不知是抑还是扬。

写文章也讲传神。

绘画传的是神情和神态，文章要传神韵与神思。

中国人过日子，神是很具体的，也多。山有山神，河有河神，门有门神，家有灶神。村有土地，城有城隍。有病了请药神，没钱了找财神。我们是信守“万有神教”的，物通了灵也是神。枝干上挂着“有求必应”的树，是神树。跟前摆着香炉的石头，是神石。花神近妖，草神是仙。巫，是神的世俗版，是神在世间投下的影子，也可以说是神的草稿。得道的巫叫方士，得天独厚，经天纬地。历史上这样的神人有很多。没水准的巫游走乡野，装神弄鬼，骗个温饱而已。

神父，原产地在国外。到中国来的，叫传教士，但所传之教与中国的教是两码事。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教，一个民族“教”没有了，这个民族的大限就差不多了。

神通广大，但守一隅，每个人体内都有自己的神。小学生上课开小差，老师拿粉笔头一掷，说，又走神了！据说，神不在脑子里，也不在心坎里，但神机在哪里呈现呢？蒋骥说：“神在两目，情在笑容。”还具体说：“画眼皮用笔得其轻重亦取神之要处。”这是画家笔下的神。中医有一个词，也说到眼睛，叫闭目养神。写文章前闭上眼睛多掂量一会儿，就有神来之笔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