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回到位置上去了,笑声消失了。
我又转过头写字,刚写下两字,又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:
“蓝袍先生——”
我的脑子里轰然一声爆响,耳朵里传来学堂里恣意放肆的哄笑的声浪。我转过头,看见一张傻乎乎愣笑着的脸,这是村子里一个半傻的大孩子。他的嘴角吊着涎水,一只手在背后抓挠着屁股,得意地傻笑着,和我几乎一般高的个子,溜肩吊臂,像是一个不合卯窍的屋架,松松垮垮。这个老学生,念了七八年了,字认不下二百,算盘打不到“三归”,只是家底厚,又是他爸唯一的顶门立户的根,就这么在学堂里泡着。这个傻瓜蛋儿,打破他的脑袋,也不会给我起下这样一个雅号的,我立即追问:“谁叫你这么称呼我?”
教室里的笑声戛然而止,静默中潜伏着许多期待。
“他……他不叫我说他的名字。”傻子说。
“你说——他是谁?”我冷眼追问。
“我不敢说——他打我!”傻瓜怕了。
“我先打你!看你说不说!”我说。
我从桌上摸过板子,那块被父亲的手攥得把柄溜光的柳木板子,攥到我的手里了,心里微微忐忑了一下,我就毫不退让地说:“伸出手来!”
傻子脸色立时大变,眼里掠过惊恐的阴影,把双手藏到背后去了。
我从他的背后拉过一只左手,抽了一板子,傻子当下就弯下腰去,用右手护住左手号啕起来:“马娃子,×你妈!你教我把人家叫‘蓝袍先生’,让我挨打……呜呜呜呜呜……”
我立即站起,一下子瞅住杨马娃,这个暗中专门出鬼点子捣乱的“坏头头”。不压住这个杨马娃,我日后就难得在这张椅子上坐安稳。我命令:“杨马娃,到前头来!”
杨马娃虎不失威,晃一下脑袋,走到前头来了。他个子虽不高,年岁不小了,也是个老学生。他应付差事似的朝我草草鞠了一躬,就站住了。
“是你给他教唆的吗?”我斥问。
“没有。”他平静地回答,早有准备。
“就是你!”傻子瞪着眼,“你说……”
“谁能作证呢?”杨马娃不慌不急。
“……”傻子急迫地瞪着眼。
“不要作证的人!”我早已不能忍耐这种恶作剧还在继续往下演,“伸出手——”
杨马娃伸出手来。他的眼里滑过一缕冤枉的无可奈何的神色,既不看我,也不看任何人,漫不经心地瞅着对面的墙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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