要舞文弄墨,必先有仁德有智慧有勇气:有仁德担当道义,有智慧勘破世相,有勇气说出真相。唐宋八大家的另一位高人苏东坡,说先秦诸子是“黄钟大吕”,后代作者则不过“秋虫时鸣”。造成这种区别的原因在于,前者在争鸣时代,大狗小狗都可以叫;后者在一统时代,渐渐趋向独裁,大狗叫,小狗不能叫,或只能跟着叫,不能对着叫了。跟着叫,就只能如秋天的虫子,逢秋而鸣,歌功颂德,润色鸿业。
假如不愿跟着叫,又不敢对着叫,那就绕着弯子叫。这也是有传统的,《毛诗序》所谓的“主文而谲谏”,说穿了,就是绕着弯子叫。但绕着弯子叫,有一个原则:不能让人听得出你的控诉和不满,你得不怨天不尤人只怪自己命苦才行。泰戈尔说:独裁者觉得受害者的痛苦是忘恩负义。那个身处魏晋多事之秋、“名士少有全者”时代的阮籍,常常临歧而哭,长啸也是哭,唱歌也是哭,写诗也是哭,但诗中多用比兴,言在此而意在彼,弄得归趣难求,难以情测。其实,他用比兴,不是出于艺术的考虑,而是出于政治的考量:他有苦痛要表达,却又不敢让司马昭觉得他忘恩负义。这一点,司马昭明白得很,司马昭说,你这不叫艺术手法高超,你这叫为人绝对谨慎——至慎。好在司马昭知道阮籍胆子小,不会坏他的大事,还能给其他人做缩头榜样,也就放他一马了。这一类文章,大都归入“经史子集”中的最后一类——“集”中,身份要比前三类低。
所以,写文章,最高境界是先把自己修炼成圣贤,如孔孟老庄,即便述而不作,也自立德立言,功业不朽。其次是把自己修炼成烈士,铁肩担道义,妙手著文章,如李大钊一般悬颈绞架,犹自张望着赤旗的世界。最不济也要保持着心灵的敏感——在不能当圣贤英雄的时代,至少心智健全,感觉正常。如阮籍,至少能感觉到时代的不对头,能明白自己被压迫着是在受苦而不是在承欢,从而能有被侮辱感并觉得痛苦。其实,作为一个作家,良知有时是这样的一种扭曲的状态:在不能说出真理甚至不能说出真相的时代,至少应该感受到痛苦并表达痛苦——哪怕是绕着弯子很艺术地表达痛苦。
以上的文字是读了穆涛的散文集《先前的风气》后,莫名其妙写下来的。读一本今人的散文集,联想起散文的历史——那是说明,我感觉到了,《先前的风气》是承续着散文的文脉的,是承接着先前的散文风气的,是立德立言之文,是敦厚风气之文。境界高迈,超越是非,文字厚道,几乎圣贤气象,直接最高境界。
穆涛的文字在当代是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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